事故背后有征兆有苗頭

最近空難事故發生后，幾乎所有航空業內人士都提到一個關于飛行安全的“海恩法則”，簡單地說就是：一起重大的飛行安全事故背后有29起事故征兆，每個征兆背后還會有300起事故苗頭。

按照“海恩法則”分析，不難發現我們在對待事故問題上的一個失誤：只重視對事故本身進行總結，甚至會“大轟大嗡”式地開展一些大檢查，而忽視或不那么重視對“事故征兆”和“事故苗頭”進行排查。那些未被發現的征兆和苗頭，就成為下一次重大事故的隱患。如此一來，安全事故的發生就呈現出連鎖反應。

以屢禁不止的非法小煤礦事故為例：國家雖早已明令關閉非法小煤礦，但由于利益的驅動和當地管理部門的麻痹縱容，卻屢屢死灰復燃。今年以來，一季度共發生各類煤礦安全事故556起，死亡994人，比去年同期分別上升57.9%和13%，其中相當部分是在無證非法小煤礦發生的。

不注重預防和控制事故苗頭所帶來的后果就是一再付出血的代價。去年全國共發生一次死亡30人以上的特大惡性事故15起；在前11個月中，全國共發生各類傷亡事故94萬多起，同比上升26.5%。

相關部門難辭其咎

從現有的法規、制度以及相關措施來看，只要是真的落實了，很多事故完全可以避免，但偏偏這些措施在落實上出現了問題。如山西運城富源煤礦就是個非法私開的基建礦，早應在關閉之列，但它卻躲過了去年底山西煤礦安全大檢查，而且還因部門推諉處于“無人管理”的狀態。悲劇怎能避免？！

遏制安全事故的發生，固然需要立法的完備，但更有賴于執法的嚴格。

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作孽

最近，國內一網站以“特大安全事故為何防不勝防”為題展開調查，在2.6萬張有效票中，有66.5%的網民認為原因在于“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作孽”。

國務院副總理吳邦國日前指出，各級領導干部特別是一把手是安全生產的第一責任人，要對本地區、本單位的安全生產負總責。對于特大安全事故要厲行責任追究，該是哪一級領導負責的，就要追究那一級領導的責任，做到有責必究，有罪必罰。

采訪手記：

最艱難的調查報道

-新華社記者朱玉 陳忠華

讓我們星夜奔馳在晉南大地的原因，是一個簡短的舉報電話：山西運城富源煤礦發生透水事故，多人生死不明，礦長隱瞞不報。

出發前，我們就預感到這次采訪必將十分艱難。但我們沒有想到，這次采訪竟是我們多年記者生涯和多次參加災難性報道中最艱難、事故性質最惡劣的一次。

離現場越近，指路人越遲疑

午夜出發，第二天傍晚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我們才在呂梁山的南段、晉陜峽谷的黃河岸邊找到了事故的發生地。這時是5月15日，離事故發生已經過了11個晝夜。

我們是一路問過來的。問著問著，不同的指路人出現了同樣的眼神和疑問：“你們是干啥的？問這干啥？”我們知道，現場快到了。再問，被問的人索性不說了。

我們發現距公路幾百米處有一處礦井口，井口上有被燒過的痕跡，周圍的樹被燒得枯死一片，礦井附近，停著一輛黃色的礦山搶險車。——就是這里了。

搶險指揮部設在陜西

井口冷清得令人吃驚，可距離現場達20公里之遙的搶險指揮部卻熱鬧得讓人吃驚。指揮部的薛副總指揮請我們進屋的同時聲稱不接受采訪，然后便連珠炮一般地堵回了記者的提問：“井里可能有人，也可能沒有人，不知道。”“資料沒有。礦方全毀掉了。”“從存煤情況看，這個煤礦根本就沒有投產過。”“我們根本找不到家屬。礦上的人也一個沒找到，早跑光了！”

一個個問號從我們心中升起：搶險指揮部位于陜西韓城桑樹坪，山西的煤礦出事，為什么把搶險指揮部設在陜西？別的礦工和遇難者家屬，怎么可能在工友和親人仍生死未知時就跑得一個不剩？

旅館里的住客瞬間“消失”

知情人提供線索說，遇險者家屬的蹤跡曾出現在韓城火車站附近的一條街上。我們決定夜赴陜西韓城。5月16日早晨，我們找到了那條街。

在一家名叫“秦龍”的旅館前，一位服務員朝一位衣衫破舊的老人呶呶嘴：“那就是礦上來的家屬！”我們追上去問，老人遲疑著答應了：“換個地方說吧！”

誰知，這時秦龍旅館的老板踱出了門外，老人立即改口：“我不知道礦上的事！”竟頭也不回地走了。我們追上他，好說歹說，他一口咬定：“礦上的事跟我沒關系！”

接著再問其他旅社，人人表情淡漠。秦龍旅館的老板見我們給他拍了照，馬上氣勢洶洶、大喊大叫地逼過來：“我這兒要是住過一個礦上的家屬，我輸給你5000塊錢！”

當我們跟著公安人員走進各旅館檢查時才發現，原本站著很多人的街道頃刻間變得空無一人，連旅館的房間也是空空的，但住的人明顯走得匆忙，房門沒關，杯子里的水全是熱的。

在韓城的幾天中，我們總覺得有幾雙異樣的眼睛在暗中盯著我們。提供線索的知情人也害怕地躲在汽車的后備廂里以防被人認出。在我們離開韓城前，他受到了恫嚇。

遇險者家屬搞到了名單

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，記者的電話響了。我們曾經聯系過的韓城礦務局宣傳部的同志告知，韓城礦山救援大隊愿意接受我們的正面采訪。這個大隊是運城富源煤礦出事后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救援機構。

救援大隊的同志告訴我們，在運城5月4日的礦難中，當場就有一人死亡，他們把尸體當面交給了礦方。這一消息告訴我們，運城礦難中有人死亡，而且礦方當時就知道。

我們駐扎在山西河津的另一路記者幾乎同時告訴我們，部分遇險礦工所在家鄉湖北省鄖西縣政府派人來韓城了，同事們還想盡一切辦法、動用一切關系，在看守所采訪到了已被拘留的礦長。

我們在韓城下峪口鎮見到了遠道而來的鄖西縣副縣長，在他的鼓勵下，礦難的幸存者和遇險者家屬向我們開了口。

5月16日晚9時，我們從遇險者家屬張振銀那里得到了一份完整的遇險者名單，上面寫著20名井下遇險者和1名當場遇難者的名字。張振銀在事故中失去了18歲的侄兒。他帶著悲痛在韓城問遍了所有的遇險者家屬，花了十多天，確認了這份名單。

這張名單和遇難者的數字，經我們反復核實，被迅速發往總社編輯部，新華社于5月17日播發了我們采寫的長篇通訊《誰掩蓋了事實真相》。第二天，搶險指揮部公布，從已被公安機關拘留的礦長口中，他們得知井下共有20人。

至此，山西運城富源煤礦特大透水事故的蓋子被揭開了。

領導慰問儀式連過場都沒走完

在這次事故中，礦長隱瞞真相讓人憤怒，可某些官員的漠然更讓人寒心。

直到事故發生后的第15天，動作遲緩的河津市政府領導才到韓城去看望那些失去了親人的家屬。這個慰問儀式，領導只是在住有家屬的院子里象征性地站了一下，沒有等到家屬們走出來，領導已經抽身離去，他們根本沒有進入任何一個房間。

正坐在遇險者家屬李庭枝房間里采訪的我們，一邊安慰著哭泣的她，一邊看著門外，期望著有領導走進來，和記者一起撫慰這位26歲就失去丈夫的婦女。然而記者又失望了。這個儀式，竟然連過場都沒有走完就結束了。